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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授官(一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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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授官(一更)

吏部尚書名張儉, 是諸尚書裏頭年紀最大的一位,年逾六旬,且一向身子又不大好, 平日裏的事兒大多交給左右侍郎料理。同他一樣身子不好的還有工部那位尚書。這兩位尚書平日就跟吉祥物似的, 不怎麽管事。只是這進士授官乃是大事,叫給旁人做不合適,張儉不得已親自過問。

然而眼下張儉卻後悔不已, 早知道就該直接撂開手交給旁人就是了, 也省得到頭來輪到自己左右為難。

他在那兒一籌莫展,屬下看了半天,沒見尚書大人吱聲, 便捧了一盞熱茶上前:“大人難道有什麽為難的事?”

張儉擺了擺手,不欲多說。

若是尋常的事情,還可以招人商量商量, 但這件事, 越少人知道越好。

再怎麽愁人, 事兒也得先辦了。吏部召集諸生考試,先選出一批人,這些通過考試的人便取得了官資的憑證, 即將等待吏部銓選。等待的長短因人而異, 因事而異。進士科的銓選幾率自然更大一點, 也更快一點, 明經等科因為過考的人多,就得往後排,什麽時候有了空缺什麽時候安排。先帝在時, 有一位明經科的考生等了十年也沒等到吏部授官,最後不得不放棄, 選擇回鄉教書去了。

按理說,栓選這事兒好動手腳,但是如今的問題就在於傅朝瑜是個狀元,還是個頗受矚目的狀元,且人家也並非那麽好拿捏的。他不僅有先生,禮部那邊還有一個侍郎師兄,更不用說國子監這一屆學生似乎都隱隱以傅朝瑜為首,且這一屆學生裏頭多半非富即貴。雖然張儉無論如何也想不通,這些人究竟為何會擁護一個商賈之子,為其鞍前馬後,可事實如此,他也難辦。

張儉又拿出吏部對傅朝瑜的評語,身、言、書、判無不上佳,這樣的人,若將他放到苦寒之地任知縣,或許是如了上面那一位的意,但是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呢?

張尚書每日煩惱不已,最後只能用上了“拖”字訣。倘若回頭實在是拖不住了,便只能以傅傅朝瑜商賈之子的身份壓一壓。士農工商,一個商賈之子能夠科舉入仕就已經是朝廷對他網開一面了,若在想更進一步,無疑是對其他人的不公。

傅朝瑜也只知授官並非易事,這些日子一直在等著。

他在吏部沒有門路,卻也沒忘記打聽,楊臻最是門路齊全,他又素來愛打聽這些消息,每次打聽完了都跑過來跟傅朝瑜他們分享。

於是眾人驚訝地發現,陸晉安竟然是頭一個被授官的人。

他並未留在京中,反而是謀了一個外放,地方倒是不好也不壞,但是他如此幹脆利落的出京,還是主動外放,倒是讓眾人欽佩他的這份膽識了。

同為進士,傅朝瑜等還x去給陸晉安踐行了。

陸晉安平日裏話不多,臨別之際也不知是喝了酒還是怎麽的,話比平常多了些,問起了傅朝瑜的打算。

傅朝瑜無奈:“我能有什麽打算,不過是先等著吏部的差遣罷了。”

“你不爭取?”

傅朝瑜想到了自己的土豆,隨即搖頭,土豆雖然長成了但還可以再養養,如今收成還不是最好的。如今吏部那邊還沒有結果,再等等。他應該能等到授官吧,總不至於這麽多進士,唯獨漏了他。

自己安分守己,就算搞事兒也是在背地裏搞小動作,又沒得罪過人,真不至於折騰他一個。

兩個平時沒怎麽說上話的人,一人一壺,喝了個酩酊大醉。

幾日後,陸晉安便啟程南下了。

他這出京外放沒什麽不好,不過對於沒有根基的人來說危險性還是大了些。陸家有陸太師坐鎮,來日陸晉安若是攢了功績自然能調回京中,但是旁人可就未必了,多少人被丟在地方一輩子都只能圍著這一個地方打轉,調動無路,晉升無門。

為了穩妥起見,傅朝瑜還是更希望自己能留在京城,主要是為了照顧他的小外甥,順便還能多在皇上面前刷刷好感。

只是京中的缺兒,似乎不太好等。後面陸陸續續接連有人得了差事,傅朝瑜這個狀元卻一直沒有動靜。

崔狄這日從空中教完幾個小皇子之後,跑過來問傅朝瑜要不要幫忙,他可問問兵部有沒無差事。

傅朝瑜對他的好意心領了,但他在武術上面的造詣一般,也就騎射能看了。

沒多久,杜尚書請他去府上吃飯,詢問傅朝瑜要不要來戶部,他聽聞楊毅恬那小子一手算賬的本事就是傅朝瑜教的,楊毅恬他肯定是要拉的戶部去的,這樣的人才留在別的地方也是可惜。

同理,傅朝瑜也是如此。

杜寧全程一言不發,默默幹飯。

他也很好奇傅朝瑜究竟會去什麽地方。

近來他跟父親就自己該去什麽地方也討論了許久,討論來討論去,無果。他父親提的好些地方杜寧都不願意去,因而被他父親一頓好排揎。

杜寧也並非一味想要頂撞他父親,實在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好。他之前一門心思就想著通過明經科考試,不被人甩下去,可是通過了之後又開始茫然了,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麽。

傅朝瑜心中千頭萬緒,寫過杜尚書好意,只說再等等。

若說前段時間,傅朝瑜興許還覺得吏部並非有意為難自己,那如今便不同了,他能確定,吏部就是刻意針對他。

可他也並非束手就擒之人。

那頭連柳照臨眼瞅著情況不對,也坐不住了,特意來尋來他先生商量。

王紀美跟孫明達這兩日都忙得天昏地暗,國子監今年開學也辦了一場考試,額外多收了幾百學生,這些學生還都是從寒門裏頭擇優選取的,光是考題怎麽出,諸位先生便商量了足足有半個月之久。這些日子學子們陸續開學,國子監一切走向正軌,孫王二人被這麽一提醒,才琢磨出事情不對。

他們三人開小會的時候,傅朝瑜又一次進宮了。

聖上攤牌之後,傅朝瑜進宮反而比從前便利了不少,一般遞牌子都能進,隔三差五就能進宮照顧小外甥。

只是他終究不能時時刻刻進宮陪著。原本傅朝瑜還準備調.教一番福安,結果福安自己開竅了,如今行事不知比當初穩妥了多少倍,也越發有一宮總管太監的風範了。

他能自己立得住,也省得傅朝瑜再費心。福安跟秦嬤嬤一外一裏,將這翠微殿箍得如同鐵桶一般,不過相較於秦嬤嬤,傅朝瑜還是更信任福安。

周景淵最近過得安逸極了,見到舅舅的頻率越來越高,可他還覺得不夠,恨不得天天都能看到舅舅。他那小腦瓜子連軸轉,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:“舅舅,你以後能不能進宮教我們讀書呀?”

皇子們都要去弘文館讀書的,比如三皇子。

他跟四哥不用去,乃是因為個頭小,年紀也沒到,可總有要去讀書的那一日,這是逃不掉的。與其讓別人教他們開蒙,周景淵更想舅舅教。如果每天都能見到舅舅,那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非常用功的!

周景淵扒著舅舅的大腿,下巴擱在他的膝蓋上,眼睛忽閃忽閃,可愛極了。

傅朝瑜點了一下他肉肉的下巴:“給你們教書的都是翰林院的高官,我如今都還沒有授官呢,哪有資格給你們教書?”

“可舅舅是狀元啊。”

傅朝瑜可不敢想:“狀元有很多,也就今年這一年值錢了。”

周景淵埋下腦袋,卻沒有放棄這念頭,他打算跟四哥商量商量,說不定有轉機呢?

四哥說過,弘文館的先生上課又古板又無聊,能把人聽得昏昏欲睡。這樣的人都能當先生,他舅舅為什麽不可以呢?

傅朝瑜在宮裏待了一上午,到午後便離開了。

只是他前腳剛出翠微殿不久,後腳被人攔住去路,莫說傅朝瑜,就連福安都被嚇了一跳,趕緊拉著傅朝瑜往後,呵斥一聲:“你是哪兒來的太監?”

對方不管不顧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頭,磕得傅朝瑜直接楞住,半晌才想起趕緊將人扶起來。

“你別著急,若有難處直說就是。”

那小太監擡頭,赫然就是上回傅朝瑜就下的那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太監。

對方這回似乎傷的更重了,但他為的不是自己的事,而是他弟弟:“傅公子恕罪,奴才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才過來求您。若您有門路,可否幫奴才的弟弟一把?不論成與不成,奴才都銘記公子大恩,今後願為公子肝腦塗地,哪怕上刀山下火海,奴才也萬死不辭!”

說著,他竟然又跪下去磕頭。

傅朝瑜見他頭都磕破了,彎腰壓住了他的前額。

小太監望著伸過來的手,到底沒有再磕頭。他的血若是臟了傅公子的手,便不好了。

傅朝瑜打量著他,忽然問:“你識字?”

方才那話,委實不像大字兒不識一個的人說出來的。

小太監怔住,隨機點頭:“是,奴才識字,奴才原在花房管賬的,前兒花房送錯了花得罪了貴妃娘娘,奴才被拉出來頂罪這才沒了差事。”

福安聽完,唏噓萬分,宮裏的小人物就是這般,生死都在別人一念之間,這個小太監還算不錯了,好歹保住了一條命。

傅朝瑜又問他為何攔路。

小太監抹了一把眼淚,將自己弟弟的事兒盡數告知。小太監叫臨泉,他有個義弟叫臨遠,兩人同姓,又是同一年被賣進宮的,在宮中無依無靠,只能相互扶持。臨泉因為護著長得矮小、面目白凈的弟弟,時常要被牽連挨打。前兒他又丟了差事還被貴妃娘娘打了板子,那些人趁他病著又去欺負臨遠,他弟弟被扒光了衣服仍在外面凍了半夜,第二天便發起了高熱。

他將傅朝瑜給的錢都用光了才買了幾副藥,然而藥灌下去一點用處都沒有,若是再燒下去,只怕人都要沒了。他今日聽聞傅公子進宮,這才孤註一擲過來求救。

不論成與不成,他都得試試,總不能親眼看著臨遠就這樣沒了,那孩子才十四啊。

臨泉說完,又不爭氣地哭了起來。

不多時,他聽到傅公子開口道:“不是說要給你弟弟看病麽?”

臨泉驚喜地擡起頭。

傅朝瑜:“還不起身?”

臨泉死死握著拳頭爬了起來,鼻翼翕動,似笑非笑,似哭非哭。

他沒有找錯人,弟弟或許真能得救!

在宮中耽誤了一番,等出宮之後傅朝瑜又被他先生叫過去了。

今日他師兄跑去吏部打探過,將近一大半兒的進士都已經定好了前程,只剩一些還沒拿定主意的暫未選擇。只是他們是有的選,傅朝瑜似乎卻是沒得選。

柳照臨只納悶一件事兒:“你有得罪吏部或者三省裏頭的人嗎?”

“並未。”傅朝瑜幾乎肯定。如果說唯一得罪的興許只有方家了,可傅朝瑜能夠確認,不論是方家還是宮中都不知道此事。所以這事兒是誰出的手,為的是打壓他,還是打壓他的小外甥?

傅朝瑜神色凝重,當日回去之後便去了暖房,他不能坐以待斃。

長樂宮中,皇後正問起了吏部的動向。得知張儉一直拖著沒有動作,皇後罕見地發x了火。

“這個張儉,年紀越大膽子卻越來越小。本宮讓他將傅朝瑜丟去西南,他竟遲遲未動一直拖延至今,若不是看他還有幾分臉面,這吏部尚書的位置早該換人做了!”

崔嬤嬤揮退伺候的宮女,只留她與皇後在裏間。

無人時,崔嬤嬤方才勸和道:“其實娘娘也沒必要同一介商賈之子過不去。他便是高中狀元又能翻出什麽浪來?太子當日也去了曲江宴,並未聽說聖上對這傅朝瑜另眼相待。”

皇後還不知道太子的性子?

“太子從來沒瞧得上傅朝瑜,先存了傲慢之心,哪裏能看出來聖上對其究竟態度如何。自從傅朝瑜來了京城,聖上明裏暗裏給了本宮多少氣受?”

更讓皇後介意的是,皇上似乎開始疑心當年傅美人一事,不僅公然維護五皇子,甚至還在五皇子殿中放了禦前的人,他這是為了防誰?皇後不敢賭,與其讓傅朝瑜繼續留在京城,不如直接將他調去地方,途中失足落水,慘死在任上,也不是什麽難辦的事。

崔嬤嬤不解皇後對傅朝瑜的忌憚,更理解不了她心頭的恐慌,只能由著皇後的意思,再次聯系上了張儉。張儉的妻子,姓方,乃是皇後的親姑姑。

這個忙,他不得不幫。

皇後緊逼,張儉只好給傅朝瑜挑了一個西南邊陲的差遣,並將此事轉由尚書仆射附身,尚書仆射審完,轉而又交給了門下省。

他本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迅速了,沒想到傅朝瑜的動作比他還要迅速,當日便挖了兩盆土豆送進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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